31歲的雷秋鳳，由外公外婆養(yǎng)大，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。

　　每當談到自己的母親時，她都會十分自豪地說：“我的老媽是張桂梅，華坪女高的校長。”

　　在當?shù)攸h委政府的支持下，張桂梅2008年創(chuàng)辦云南麗江華坪女子高中，并長期擔任這所學(xué)校的校長。13年來，她幫助1800多名大山女孩考入大學(xué)。但許多人不知道，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——華坪兒童福利院院長。

　　自2001年以來，整整20年，張桂梅在福利院先后收養(yǎng)了177個孩子。無兒無女的她把所有母愛傾注給了這些孩子，呵護他們長大成人。

　　“一天收了36個孩子”

　　成為上百個孩子的母親，對張桂梅來說是一個意外。

　　1995年，張桂梅的丈夫因胃癌去世。第二年，39歲的張桂梅決定離開和丈夫一起生活多年的大理，調(diào)到偏遠的華坪縣教書。

　　“當時我就想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躲起來，了此余生。”她說。

　　但2001年華坪兒童福利院的成立，改變了張桂梅和許多孩子的人生軌跡。在華坪教書幾年后，張桂梅因為對學(xué)生格外關(guān)愛，在當?shù)匦∮忻麣?，捐款的慈善機構(gòu)便指定要她兼任福利院院長。

　　“我從來沒養(yǎng)過孩子，可我來到華坪后不久，肚子里長了一個幾公斤重的腫瘤，全縣老老少少給我捐款做手術(shù)，我欠了這份人情債。”張桂梅說。

　　2001年3月1日，華坪兒童福利院正式成立。這一天，張桂梅至今記憶猶新。“第一天福利院就收了36個孩子。”張桂梅說，這群孩子里，最小的只有兩歲半，最大的18歲。

　　讓張桂梅吃驚的是，有的孩子連漢語都不會說，甚至不會洗臉、洗澡，不會用衛(wèi)生間。她把孩子帶到衛(wèi)生間上廁所，可他們非得跑到院子里大小便。“每天早上院子里到處都是臭味，我只能帶著員工去清掃。”

　　“我心里非常難受，心疼這些孩子。”張桂梅說，“但我也很慶幸，政府能成立福利院，讓這些孩子能在這里生活。”慢慢地，張桂梅開始了解孩子們的身世。有的孩子是父母已不在人世的孤兒，也有不少孩子是因為生病或者性別歧視，而被父母遺棄。

　　27歲的張惠華是最早來到華坪福利院的孤兒之一。2001年，7歲的他和5歲的弟弟因為父親意外去世被送到福利院。

　　“剛來的第一天感覺很陌生，有些害怕。”張惠華說，“可老媽看到我后，親切地問我吃飯沒有，把我抱在懷里。那一刻，我覺得自己又有了家。”

　　福利院成立后，張桂梅白天在學(xué)校教書，下班后就回來照顧孩子。不管白天工作再累，她都會陪孩子做作業(yè)，帶著孩子圍成圈跳舞，玩老鷹抓小雞……晚上孩子們睡熟后，她還要挨個去檢查他們有沒有蓋好被子。

　　“從那時起，我就養(yǎng)成了睡覺不脫衣服的習(xí)慣，這樣方便晚上起來照顧孩子。”張桂梅說，“雖然我沒能力給孩子們買好吃的、買名牌衣服，但他們起碼米飯、饅頭能吃飽，還能去學(xué)校讀書，比過去好多了。”

　　“我就是孩子們的媽”

　　在華坪兒童福利院，張桂梅的職務(wù)雖然是院長，但孩子們都習(xí)慣叫她“老媽”“媽媽”。

　　“第一次聽到有孩子喊媽媽時我嚇了一跳。我心想，媽媽就是這樣嗎？我夠格嗎？”張桂梅說，“但我也很欣慰，孩子們沒有把我當成院長，而是把我當成親人。”

　　在孩子們的眼里，張桂梅就是那個為他們遮風(fēng)擋雨、撐起一個溫暖大家庭的媽媽。

　　華坪兒童福利院創(chuàng)辦頭幾年，每年只有7萬元經(jīng)費，日常開支十分緊張。“幾十個孩子一起吃飯，有的孩子還頻繁生病，一年的錢不到半年就用光了。”張桂梅回憶說，“當時我和孩子們只能頓頓吃豆瓣醬炒飯、豆瓣醬蒸饅頭，吃什么都是蘸豆瓣醬。”

　　她拿出自己的工資來貼補福利院，但還是不夠用。實在沒辦法，張桂梅便想出一個主意，把縣里各個單位捐贈的盆花、洋娃娃拿出來，帶著幾個大孩子去菜市場上擺攤售賣。

　　張桂梅說，過了好幾年，政府給福利院的經(jīng)費增加了，她才慢慢不用為錢發(fā)愁。

　　“即便在最困難的時候，老媽也沒有想過放棄，她就是我們最堅強的后盾。”2001年便來到福利院的雷秋鳳說。

　　雷秋鳳至今還記得，2005年，她考上了四川機電職業(yè)技術(shù)學(xué)院，去學(xué)校報到前，張桂梅塞給她500元生活費。“后來我才知道，老媽把自己看病吃藥的錢拿給了我。”

　　2011年，已經(jīng)在四川省攀枝花市工作的雷秋鳳準備和男朋友結(jié)婚。為了讓女兒嫁得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，張桂梅提前好多天就開始布置婚房，準備了空調(diào)、床上用品等嫁妝，還在福利院的院子里鋪上喜慶的紅地毯。

　　“別人家有的咱都要有。”張桂梅對雷秋鳳說。接親那天，她凌晨三點就起床帶著福利院的孩子們清掃院子，還請來了縣領(lǐng)導(dǎo)當證婚人，縣電視臺的主持人當司儀，甚至把華坪女高高一學(xué)生帶到福利院來唱歌歡送。

　　“婚禮比我想象的要隆重許多，讓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、媽媽的愛。”雷秋鳳說，“我離開家前老媽還說，如果在外面受欺負了就回來，她給我做主。”

　　每每回想起給女兒辦的婚禮，張桂梅都樂得合不攏嘴。“我就是要把排場搞得大大的，還給新郎提了很多要求，比如接親一定要用小轎車。我要讓他知道，他娶的不是孤兒，她是有娘家的。”

　　“我從不允許別人說福利院的孩子沒有媽，誰說他們沒有媽？我就是孩子們的媽。”張桂梅說。

　　“老媽心里完全沒有自己”

　　開辦20年來，華坪兒童福利院已先后收養(yǎng)了177名兒童，孩子們的檔案摞成了厚厚一疊。

　　如今，許多孩子已經(jīng)長大成人，離開福利院，有的考入大學(xué)，有的成為醫(yī)生、教師、警察、軍人……“孩子們都過得很好，有房有車，有兒有女，還有在國外工作的，是公司高管。”張桂梅一臉自豪地說，福利院現(xiàn)在還有20多個孩子，“我會繼續(xù)當好這個媽，把孩子們養(yǎng)大。”

　　2008年華坪女高成立后，張桂梅把自己大多數(shù)時間都放在了學(xué)校，每天從清晨到深夜盯著學(xué)生晨讀、上課、做操、自習(xí)。晚飯后，她會抽出1個多小時，回福利院和孩子們聊聊天，看著他們做作業(yè)，然后又回到學(xué)校盯學(xué)生上晚自習(xí)。

　　今年64歲的她身患骨瘤、肺纖維化、風(fēng)濕等多種疾病，雙手、頸背每天都要纏滿止痛膠帶。每次張桂梅回到福利院后，孩子們就會圍在她身邊，幫她小心翼翼撕掉貼了一天的止痛膠帶。

　　“每次撕膠帶時我都非常小心，因為粘得很緊，我怕媽媽會疼。”12歲的女兒楊至偉說，“媽媽工作太辛苦了，希望她不要那么累，不要睡那么晚，起那么早，可以為了自己休息一下。”

　　26歲的李光敏是2007年進入華坪兒童福利院的孤兒。在云南藝術(shù)學(xué)院讀幼教專業(yè)的她，原本可以留在昆明工作，但為了能回來照顧老媽，分擔老媽養(yǎng)育弟弟妹妹的壓力，在2017年畢業(yè)后選擇回到福利院工作。

　　“有一次我去華坪女高給老媽送飯，看到她爬樓梯時非常吃力，只能抓著扶手一步步慢慢挪。那一瞬間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媽媽真的老了。”李光敏說。

　　張桂梅的右臂有一個長了多年的腫瘤，李光敏一直勸她早點做手術(shù)摘除，可她一直不答應(yīng)。“做手術(shù)要休息一個多月，老媽就是怕沒她盯著，學(xué)生成績下滑。”李光敏說。

　　5月4日早晨，李光敏忽然接到張桂梅電話，說自己風(fēng)濕病犯了，腳背腫得老高，走不動路，要去醫(yī)院輸液。李光敏趕忙騎著電動車去學(xué)校，把老媽送到了醫(yī)院。

　　到了醫(yī)院，醫(yī)生反復(fù)叮囑：“這個藥打起來非常疼，要慢慢輸液。”可張桂梅硬是不聽，悄悄把針水速度調(diào)到最快。本來要三個小時才能打完的針水，她兩個小時就打完，隨后急忙忙讓女兒送她回學(xué)校。

　　“老媽每次輸液都這樣，她一輩子為了學(xué)生和福利院的孩子操勞，心里完全沒有自己。”李光敏說，“真希望老媽別那么逞強，現(xiàn)在該我們照顧她了。”